十多年的日升月落,在魔女的世界中,這樣的時間不過是彈指之間。昨日的春雨和明日的冬雪循環往復,每一天都像是過去,也像是未來,而她則像是腰細得只允許一粒沙通過的沙漏。時間難以在她身上留下痕跡,只有每當她早晨去叫醒賴床的男孩時,才會又一次地從床邊大上許多的鞋子意識到,時間在常人身上的影響是多麼地迅速且顯著。

當年從黑市帶回來的小男孩已經高過她,曾經的衣物罩不下挺拔的青少年,也束縛不了那萌芽茁壯的情慾。那天興許是滿月——幾杯來自梅蜜的酒綁架了她的記憶——她依稀記得在熄了燈火的房間裡,道格拉斯的銀髮熠熠生輝,就如月光下、湖畔邊的甜根子草,只不過摸起來似乎更接近狼毛那樣的粗糙,尤其當他埋在她的肩頸時,他的頭髮總扎得她發癢。

酒卸下了兩人的矜持。起初他表現得有些笨拙,但在她的引導下,少年很快就順從了本能,並展現了年輕肉體的旺盛精力,同時還在她身上各處留下齒痕,好似一頭掠食者在標記獵物。

即便是強大的治癒魔女,仍不敵少年的消耗。當隔日的陽光喚醒她時,她惺忪的思緒還在回味昨晚交疊的餘溫。隨著太陽逐漸升起,罪惡與愧疚也在歡愉後悄悄地自她心底爬出。直到完全清醒,她看見熟睡少年那張稚氣未脫的睡顏,排山倒海的難受使她抓起床邊的衣物,匆匆地離開房間。

自那天起,夏卡有意和道格拉斯保持一段距離,不論是實際上的,還是關係上的。既然錯誤已經造成,她能做的就只剩下阻止這一切更加失控。況且,她終究要與道格拉斯分開,儘管沒人知道那天什麼時候會到來。或許人類對死亡的恐懼也是如此?魔女想著。

孩子總是敏銳的,尤其道格拉斯又是格外聰明,對於夏卡的刻意,他全都注意到了。不論是用餐時的靜默,還是工作時以效率為由分開在不同房間,道格拉斯都能猜到是跟那晚發生的事有關。他也因此有了陌生的情緒,像生氣那般使他燥熱,又像悲傷那樣令他無力,同時他也困惑,困惑魔女為什麼收回給予他的親密——那為何一開始要如此?

嘗過情愛滋味的少年是護食的野獸,他擅自將夏卡視作自己的所有物,意圖接近夏卡的活物都將被他當作敵人,同樣地他也不允許夏卡隨意離去。他還不明白這種過激的情感是不健康的佔有慾,它就已經逐漸扭曲成能助長詛咒的惡意。

又一個故作無事的早晨。他們已經沒睡在一起,夏卡說了一些和詛咒相關的理由,但道格拉斯很清楚那不過是藉口,儘管他的傷疤真的隱隱作痛。

餐桌的兩側或許是他們現在所能靠近的最近距離,但那也不過是物理上的。用餐過程夏卡不會說話,甚至不會看他一眼,就只是低頭地吃著早餐,好似那荷包蛋要比他吸引人。不管他用多麼炙熱、侵略的眼神盯著夏卡,她也從不回應,但道格拉斯知道夏卡有注意到他的視線——從她切培根的彆扭姿勢就看得出來。

「夏卡……」他試圖開口。這幾天以來他都會把握用餐的機會和對方說話,但每次得到的回應都是一樣的——夏卡不發一語地起身,托著餐盤走回廚房,用碗盤和水槽的聲音阻止他,接著再走回餐桌,交代完今天該做的事後就離開。

這回亦然。就在他看見夏卡要放下叉子上最後一塊食物起身時,道格拉斯雙手猛地一拍,餐具騰空了半秒,花瓶倒下,白色鳶尾花跟著水流了出來。道格拉斯蹙緊眉頭盯著停下動作的魔女。像是蓄勢待發的掠食者和被鎖定的獵物,周遭的空氣凝結靜止,只剩留下桌面的水推動著時間。

直到水從桌沿滴下,夏卡收起自己的情緒,以不著痕跡的吸吐舒緩了緊張,打算裝作沒事躲進廚房。

「妳為什麼要這樣?」道格拉斯又一次阻止了夏卡。

「我不懂你在說什麼。」夏卡冷淡地回應。她的手指反覆地敲著盤底。

「這樣啊!」道格拉斯拉高嗓子。他攤開雙手像是要夏卡看看這幾天的折磨讓他變成了什麼樣——一個被焦慮和疑惑纏身的青少年。幾秒的空檔讓他釐清自己真正想問的,激動的情緒也稍微收斂。他垂下雙手,些微低頭,「為什麼要刻意避著我?」

少年的反應讓夏卡也懷疑起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確,但在想到更好的方法之前,保持距離或許是必要的。

「我是負責扶養你的人,僅此而已。」她別過頭,讓少年難受的樣子能離開自己的視線。

「所以那天是怎麼回事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