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第一次感覺自己的鼠生即將有所變化,是在他獨自在腐沼林遊蕩的時候。
他不強壯、不敏捷、不狡詐……在齧疫之中不過就是再平凡不過的鼠,但在沼林裡的腐樹幹下,一朵搶眼的紫色蘑菇向他低語:「你將不再是你。」
是預言還是謊言?他沒想那麼多,他只想著「有何不可?」。於是他用尾巴輕輕撢了下蘑菇,紫色孢子飄了出來。他用力呼吸,吞掉了那團煙。
他甩了甩腦袋,雙手搓揉著自己的鼻子,蜷曲的鬍鬚這會兒打直,他那總是混濁的眼睛此時紅得像要出血——他感覺自己變「厲害」了。
第一次,他在拾荒時搶到了最大塊的肉,把前來分食的鼠輩都種回泥裡。
第一次,他被瘴泥鼴甩飛,卻一根骨頭都沒斷。
第一次,他僅靠一把骨刀,就把被屍纏藤拖住的兄鼠救了出來。
那時,泥沼軟得像熟爛的腐肉。他的腳爪不再像曾經那樣陷在其中,而是快得爛泥拖不住他。
霉骨——不,在此之前他有另一個名字,但他在一次吸入孢子後將其咬斷,牙縫裡還卡著舊名的哀號——自此與風為伍,他能聽見沼地上的風對他說:「你快了、你壯了、你不一樣了。」
霉骨知道沼喃菇由內而外地改變了他,每當他咳出乳白的菌絲,他就覺得自己又更加強大。
那些菇……給了他什麼。他不知道,只知道他的身體還能動,而且一切都比以前要更好。
於是霉骨往返那片腐林的頻率日漸增加,每次踩進菇林中也更貪婪地吸入那些使他「進化」的孢子,直至他內心深處無法再被滿足,他更是直接摘下菇,扔進嘴裡。
他依舊覺得靈活——但只是「覺得」。霉骨這名字昭告了他的命運,他的毛開始脫落,裸露在外的皮膚潰爛、流膿,甚至長出了白色的菌絲。他的雙眼逐漸被真菌覆蓋,模糊的視線中,他看見其他齧疫對他的敬畏,他不知道的是那其實是恐懼。
他的肌肉開始萎縮成枯枝般的模樣,但他依然認為自己能徒手撂倒瘴泥鼴;他以為自己撿到喀顱克的大劍,但那實際上只是根連著肌腱的大腿骨;他說自己身手依然靈活,卻只是反覆地跌進泥坑、撞上樹幹。
總有人想制止他繼續下去,但霉骨清楚那些傢伙只是見不得他好!肯定有人想跟蹤他找到那片菇林,有人想贏過他、打敗他,搶先他一步成為更完美的齧疫——不,不行,得趕快回去守好那片磨菇!
「那是我的、我的、我的……」他嘶啞地吼道,四腳並用跑了起來,連滾帶爬地跌進那片美好的紫雲之中,那朵最大最豔紫的菇笑著朝他張開懷抱——是啊,他不需要那群爛鼠的認同,他有這群等著他的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