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明的餘火自那投石機的殘骸竄進他的腦子裡,驅散了積在裡頭的沼氣。他的腦袋甩開黏菌,齒輪般地轉動起來,日復一日,爆尾埋首於族人不要的紙張與碎片,儘管這樣的行為引來幾雙紅色眼珠的側目,但齧疫從沒時間管其他人,他們早就斷定這灰毛怪胎終有一日會把自己餓死,或是被外人寫在紙上的怪異符號給搞瘋——關於後者,他們或許是對的。

在他連續造了好幾樣玩具後,他意識到這片沼澤無法滿足他,充其量有不少空地能毫無顧忌地來幾場實驗,但這片爛泥地再怎麼炸也只能炸出泡泡,他的腦子要火山,不是水坑。他骨子裡保有齧疫那深不見底的貪婪,而這份慾望早已轉嫁到了知識之上。

那夜,他在破爛的棚屋裡翻來覆去——那個夢又來了。

腐沼中燃燒的圖騰、胡亂顛倒的符號、一顆持續震動卻永不爆炸的炸彈……各種超越想像的創造在他腦中重複點燃無聲的火。

他灰毛直豎、徹夜難眠,最後他坐起身子,惺忪的眼被餘光的孱弱光線吸引。工作檯上那瓶綠色藥劑微微晃動並吐著泡泡——不對,它在說話。

那由光苔和濃沼蛆混合而成的黏稠液體正冒出一個個氣泡:「咕啵……這地方,悶死啦!你那顆腦袋要爆炸,不是在這種死爛泥裡,嘶……去吧,去個會把你腦子燒穿的地方!」

爆尾豎起鬍鬚、瞪大眼。泡泡鼓脹、炸裂,每一聲破裂像是來自不同顱內幻覺的音符:「知識在外頭……火在外頭……不是這裡,不是這堆腐肉和廢物……咕啵……」

他發誓他聽到了!否則他的耳朵怎麼會自動轉向那邊?而且他很肯定他今天沒有吃沼喃菇(大概啦),所以這有三成的機率是真的……萬一是真的?他撈起了自己的尾巴,咬了一口——媽的!痛爆了!

爆尾連滾帶爬地從床鋪上翻了下來,腦袋從夢境的餘韻猛然抽離,尾巴上的刺痛提醒他:這不是幻覺。所以他現在要不是發明了一瓶會講話的黏液,要不然就是瘋了,而發瘋的人會怎麼做?

是的、是的,他要離開。知識正用某種方式呼喚他,爆尾聽到了那催促他啟程的低語,它告訴他真理之門就在遙遠的國度。他的腳爪按捺不住興奮地踩踏,他要去到那,把那扇門炸了,看看裡頭到底還有什麼新奇的東西。

他用尾巴纏起了那瓶藥劑,把整張工作檯掃進包袱裡。骨子裡某種躁動節奏驅使他動身,他甚至來不及說聲再見——雖說,他跟族人也談不上什麼羈絆——便在月光下踏上泥沼地。

「天啊天啊天啊——我可不想錯過!」走沒幾步,爆尾便四腳齊奔,跑了起來。

他還不知道自己要去哪,只知道——如果腦子要爆炸,腳就得先動起來。